史丹佛大學心理系教授Philip Zimbardo於本周以高齡91歲去世。Zimbardo於1971年的史丹佛監獄實驗(Stanford Prison Experiment),至今仍然對政治科學影響深遠,可說是當代政治科學最重要的實驗之一,甚至徹底改造了全世界對於社會科學實驗的相關規範。

 

 

 

權力(Power)是政治科學裡面一個最重要的概念,但是要研究這個概念非常困難。為何人們會創造權力?又為何其他人會服從權力?有哪些因素會影響權力的多寡?這個重大的研究問題,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,尤其引起美國社會科學領域的反思:自啟蒙時代以來,許多對民主跟社會的想像都建立在人是理性的、自主的、啟蒙的。那為何會有納粹?為何整個社會會聽納粹的話?我們對人類的假設跟理解是否根本有錯?

 

這個反思,引起了整個社會科學跟心理學領域的重大轉向,開始認真研究人類跟權力之間的關係。到底人們是先天就有納粹一般的個性(F scale等發展),還是其實完全是後天的因素(法規、環境)導致的(例如Milgram電擊實驗)。

 

可是要實際測量權力對人的影響,很困難,因為這權力可能是來自於個人魅力或天性、也可能是來自於既有的制度設計或歷史因素,要控制其他影響因子,單純測量權力本身是否影響人們的行為,沒那麼簡單。

 

在這個大思潮下,Zimbardo的監獄實驗就透過實驗法來面對這個問題。他招募了一群心理健康的史丹佛男性大學生,並隨機把他們分成兩組,一組是囚犯,一組是獄卒,讓他們生活在系館地下室一周,玩起監獄角色扮演,並給予一個規定:囚犯要聽獄卒的。透過這樣簡單的實驗設計,Zimbardo教授讓權力Power成為實驗用藥,獄卒自動獲得較高的權力、而囚犯則是被剝奪了權力。其他環境因素則都被Zimbardo研究團隊好好控制在系館地下室了。

 

那學生的個人影響因子怎麼辦呢?搞不好有些人就先天比較有自信或比較帥之類的。為了控制這個變數,Zimbardo把所有人都只貼上代號,而不用姓名,而所有獄卒都戴上墨鏡跟蓄鬍,所有囚犯則都剃頭並穿相同囚衣,完全消弭全部的個人特徵,大家在這場實驗裡就只有高權力的獄卒,以及低權力的囚犯。接著就是觀察這群人的互動。

 

隨著實驗進行,兩組人之間的互動逐漸失控。高權力的獄卒開始逐漸對囚犯設立各種規定並懲罰囚犯,囚犯不聽則會更暴躁生氣;而低權力的囚犯則開始自我否定、失去信心的聽獄卒各種不合理的要求、無法控制情緒的啜泣等。整場實驗最後必須叫停,而所有參與者也都接受好一段時間的心理輔導與追蹤。這整段過程,後來也被拍成著名電影《路西法效應》。

 

 

但也因為這實驗過程對於參與者造成極大的身心影響,使得未來美國以及全世界在進行科學研究設計時,第一要務就是要盡量降低對於參與者的身心負擔,有任何可能的身心負擔都要充分說明原因,並提供完整的保護與後續的追蹤才能進行,而這一切也都要校級乃至於國家級的研究倫理委員會IRB批准才可以。

 

Zimbardo教授因為這個實驗聲名大噪(當然也引起很多爭議,近年來也有人質疑他這篇研究的可靠度)。而後期Zimbardo則是投入時間心理學的研究,研究為何有些人會覺得某些時候過得特別快,某些時候過得特別慢,即使物理上都是一秒一秒的固定前進,而這種心理時間感又是否可以操弄、對於人的生活乃至於對於政治的影響,也開啟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研究領域。

 

史丹佛監獄實驗對於政治學的討論影響深遠,一些人認為這實驗證明了人性本惡,陽光正常的史丹佛大學生都可以變成惡魔。但另一方面,另一些人也認為這實驗證明了政治制度的重要性--因為監獄實驗裡的種種去人化設計(剝奪名字、權力、外表特徵),使得犯人身心都受到嚴重傷害,這反而論證了民主制度的重要!正因為民主制度避免權力過度集中、民主制度對於個人人權的保護,才使得一般民眾不會變成囚犯、才使得當權者不會變成獄卒,正是民主制度的人權保護,才能避免現實社會變成一個巨大的監獄。也正是民主制度給予每個人一定的權力,人們才不會像囚犯一樣被剝奪權力而自我否定自怨自艾,而是願意勇敢挑戰權威。

 

*本文由本站共同編輯王宏恩所撰

 

 


※延伸閱讀

監獄到底是拿來做什麼的?

 

 

Philip Zimbardo (1933–202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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